梁冰

“气导”全称是“气象导航。”

计算机应用到航海学以前，海员们从一地航向另一地，都是根据海图上的习惯航线，在分析当时的气候情况、天气状况、洋流分布、船只情况后，计划一条比较安全、经济的航线。

上个世纪70年代，美国人建立了一家气象导航公司，集合了一批资深船长、气象学家、海洋专家，搜集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并运用电脑建立了数学模型。将启航港、目的港、船舶情况、货物种类等各种资料属入此模型，用电脑进行处理后得出一条最佳的航线，推荐给船长指导船舶航行。

这是一种新的航海模式，一种新的航海概念，使用十年的情况证明：美国人推荐的这种模式使航程大大缩短，由此带来了航行成本的降低、海上货运周转量的增加。为了获得更好的经济效益，大部分船公司都愿意按气导航线走。

以从中国至加拿大西岸航线冬季航行为例，过去的习惯冬季航线是走低纬度。从中国出发，自日本大隅海峡穿过，经过夏威夷以北到达美洲西岸。这条航线风小浪低，比较平顺。按每天航行300海里计算需要25天以上。如果按“气导”路线则是出日本北海道，穿过白令海峡，经乌尼马克岛到达美洲西岸以相同航行速度计算，航程只要20天。但白令海此时水温低，气象复杂，低压气旋接踵而来，那就是说整个海区风力总在8级以上，海浪十分汹涌。

70年代初跑过这条航线的中国海员们无不叫苦连天，曾经有一条船经过这个海区时，风浪大得连驾驶台都没入水中，船身隔3到5分钟才能浮上来，货轮变成了一艘潜艇，每一秒钟船员们都会觉得像1小时那么长。甚至有一夜，船上的船员全部都郑重地穿好礼服，给岸上发出一封电报：祖国！再见了。

风浪最大那晚，风速表上显示的风速按蒲式风级的标准计算达到14级以上，天与海已经分不出界限，船上的人们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滚桶洗衣机中，在迅速翻卷的泡沫中挣扎。

1983年，“明海”轮经历了一次这样的航行。

“明海”轮是一艘南斯拉夫1964年造的载重36000吨的散装货船。长198米，宽32米，吃水10米，7个大舱，5组10吨的船舶吊。12000匹马力的内燃机，节能航速13节（1节＝1海里/小时＝1.852千米/小时），船上有52名船员。

一艘船船龄使用10年以内为新船，使用10到18年的为旧船，使用18年以上为老船。老船在有些国家就不允许注册航行了，但是当时我们国家只能够购买其他国家淘汰下来的旧船来跑远洋。又旧又老的“明海”轮唯一让人安慰的是南斯拉夫人造船时用了很厚的钢板，航行了10几年，船看上去还是很结实。

海员们不愿走冬季中的气导航线，不仅仅是因为风浪大的辛苦，船只老旧也是一个原因。1983年1月1日，“明海”轮从秦皇岛港出发前往加拿大西岸罗伯特太子港，到那里装载小麦后再返回上海卸货。

船刚出航就在6、7级的风浪中前进，一天24小时都在摇晃中渡过。出了北海道进入北太平洋，海上的风浪就更大了，风力达到8级以上，进入白令海以后情况就更加严峻了。

白令海位于北纬45度以上，北极南下的寒流、西伯利亚的高压冷气团、北美大陆的低压气团纷纷在这里交汇。在卫星气像云图上，冬季此地一个接一个的低压气旋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海区上空。一个移走了，另一个又移来了，有的干脆原地不动。等压圈之间相距不到30海里，也就是说，此处风力总在10级以上，同时还伴有厚厚的云层和雨雪。

在我国，每到台风季节，人们总把抗击台风当做一场斗争，而白令海的冬季，低压气旋的催毁力度一点不比台风差。台风过去了就没事了，可此时整个海区低压气旋和高压气旋持续密布，除非驶出这个海区，否则根本无法躲避狂风巨浪的冲击。

在船上很多地方都挂着倾斜仪。倾斜仪是测良船体平衡的仪器，如果船身是水平的，倾斜仪的指针就指向零度。明海轮走进白令海后，船上的倾斜仪就像不倒翁一样摆来摆去。风浪最大的那天晚上，指针竟然偏出了倾斜仪的最大刻度38度！

驾驶台是全船最高的部位，平时距离水面有30米，驾驶台下面有五层船舱结构。此时天空乌云密布，被风吹散的海水混合着雨水四处飞溅，海面上到处都是白色的泡沫。海水直扑驾驶台，一遍遍地洗刷着驾驶台的门窗玻璃。船身就像缝衣针一样在海浪中穿上穿下。

有一次，浪涌了整整一天。“涌”是比浪更大的海水波动，浪打来时船是左右摇晃或上下颠簸；涌来时，船则是倾斜摇摆，或者被推升又狠狠地落在水上。如果涌迎面而来，那船就会在原地不动，发出阵阵颤抖。当天傍晚检测船位的时候，发现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后退了几海里。几十厘米厚的船板和龙骨都因为船身的剧烈扭动不同程度地遭到了损伤，大风浪还卷走了十几米长的栏杆，将主甲板撕开了一道几十厘米长的裂缝。美国气导公司在指导船开航后每天都会发来指导电报，这时也不再发指导了，只是不断地发来相关的气象资料，最后的一句话是：愿上帝保佑你们！